子时，城西破庙。

我独自一人站在残破的佛像前。

夜风从破败的窗棂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他会来吗？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对于现在的我，他除了「少主」这个身份，一无所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我甚至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你找我。」

是陆骁的声音。

比白天在藏书阁时，更冷，更沉。

我转过身，他依旧是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这是玄鸟卫执行任务时的装束。

我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我看了玄鸟卫的卷宗。」

我开门见山。

「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了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我说的，是与他无关的事。

「是主人的命令。」

他的声音，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主人……

他指的是我母亲。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谈一笔交易。」

「少主请讲。」

他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疏离的距离感。

我从怀中拿出那枚玄鸟令，放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从今天起，我接管玄鸟卫。」

「但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们内部的运作。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落在了那枚令牌上。

「我要你，帮我对付萧珩。」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面具下的表情无从窥探。

我能感受到，他那审视的目光，比白日里更加锋利，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剖开。

「理由。」

许久，他终于吐出两个字。

「他该死。」

我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我没有向他解释前世的恩怨纠葛。

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我自己背负就够了。

我只需要他知道我的决心。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答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是皇子。」

「我知道。」

「与皇子为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也知道。」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陆骁，你只需要回答我，这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如果他拒绝，我便立刻启动玄鸟令的最高权限，强行罢免他。

虽然这会引起玄鸟卫内部的动荡，但我也在所不惜。

复仇，是我如今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破庙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烛火明明灭灭，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拿起了石桌上的那枚玄鸟令。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他将令牌递回到我面前。

「这不是交易。」

他沉声说道。

「是使命。」

「从您拿起玄鸟令的那一刻起，您的意志，就是玄鸟卫的使命。」

我的心，重重地落回了原处。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令牌，却没有立刻接过来。

「陆骁，」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的命令，是让你打败这个王朝呢？」

这个问题，无疑是大逆不道。

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他却没有任何犹豫。

「那属下，便为您披荆斩棘，踏平这万里江山。」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我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枚令牌。

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好。」

从这一刻起，我们正式结盟。

我将我扳倒萧珩的第一步计划，告诉了他。

「我要你帮我伪造一份北境急报，内容是敌军异动，兵临城下。」

「然后，我会『无意中』将这份情报泄露给萧珩。」

陆骁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想让他向朝廷谎报军情，借此邀功？」

「没错。」

我点了点头。

「萧珩此人急功近利，又自视甚高。一旦得到这个『天赐良机』，他绝不会放过。」

「只要他上了奏折，你再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当朝戳穿他的谎言。」

「欺君之罪，足以让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这个计划，阴险，但有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前世，他就是用类似的手段，构陷了无数忠良。

这一世，我要让他也尝尝，被自己最信任的计谋反噬的滋味。

陆骁听完我的计划，沉默了片刻。

「计划可行。」

「但有一点，需要修正。」

「哦？」

「伪造的军报，不能由我来做。」

「为何？」我不解。

「我的笔迹，宫中有人识得。一旦事败，会牵连到你。」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暖。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我着想。

「那由谁来做？」

「万掌柜。」

他淡淡道。

「万通票号养着天下最好的伪造高手。」

「好，这件事，我会去安排。」

我点了点头，心中对玄鸟卫的力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还有一件事。」

陆骁突然开口。

「什么？」

「今后，不要再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太危险。」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关心我。

心中，仿佛有根羽毛轻轻划过，泛起一阵奇异的涟"漪"。

「知道了。」

我低声应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我独自在破庙里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夜风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玄鸟令，我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复仇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被人放在心上守护的感觉。

很陌生，却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