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我借口去城外的慈恩寺为嫡母祈福，带着小翠出了府。

马车行至半路，我让车夫停下。

「小翠，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小姐，您要去哪儿？太危险了！」

小翠一脸担忧。

我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我只是去见一个故人。」

我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男装，压低了帽檐，独自一人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穿过七拐八绕的胡同，我来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店铺前。

「万通票号」。

牌匾陈旧，门面窄小，看起来和普通的钱庄没什么两样。

谁能想到，这竟是掌控着大半个王朝经济命脉的庞然大物。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店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在打着算盘。

他头也没抬，懒洋洋地问。

「客官，存钱还是取钱？」

「我找你们掌柜。」

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

账房先生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

「我们掌柜不见外客。」

「你告诉他，故人持信物来访。」

说着，我从怀中拿出那枚兵符，放在了柜台上。

账房先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警惕和审视。

他拿起那枚兵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甚至还用一种特制的药水滴在上面。

确认无误后，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贵客稍待。」

他恭敬地将兵符还给我，转身匆匆走进了内堂。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账房先生才重新走了出来，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贵客，掌柜有请。」

我跟着他穿过几道暗门，走进了一间雅致的密室。

一个身穿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茶台后，气定神闲地煮着茶。

他见我进来，站起身，对我行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礼节。

「属下万永，参见少主。」

「少主？」

我愣住了。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万永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我坐下。

「小姐不必惊讶。您手中持有『玄鸟令』，便是我万通票号的最高掌权人。」

「玄鸟令……」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兵符，上面雕刻的，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母亲她……」

万永为我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我的母亲，并非我所以为的普通舞姬。

她真正的身份，是前朝皇室的遗孤，也是一个名为「玄鸟卫」的秘密组织的首领。

玄鸟卫，是前朝皇室培养的暗卫，负责搜集情报、掌控经济命脉。

前朝覆灭后，玄鸟卫并未消散，而是在我母亲的带领下，化整为零，以万通票号的形式潜伏了下来，等待着复国的时机。

而我，作为她唯一的血脉，便是玄鸟卫的下一任主人。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我久久无法言语。

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庶女，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却没想到，我的身后，竟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力量。

「那陆骁呢？」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和玄鸟卫，又是什么关系？」

万永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陆统领……他也是我们的人。」

「他是老主人当年收养的孤儿，代号『孤狼』，是玄鸟卫中最顶尖的刺客和将才。」

「老主人去世后，便由他暗中接管，守护着玄鸟卫在京中的势力，也守护着您。」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能自由出入太傅府的禁地。

怪不得他会在藏书阁提醒我。

他不是在监视我，而是在保护我。

前世，他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并非拒绝我，而是在提醒我，他和萧珩根本不是一路人。

而我却蠢钝如猪，完全没有领会。

甚至，在我死后，唯一为我收敛尸骨、为我立下衣冠冢的人也是他。

我为萧珩付出了十年，他却视我如敝屣。

陆骁为我默默守护了十年，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何其讽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悔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所以，他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万永点头，「但他不敢与您相认。老主人临终前下令，在您没有主动启用玄鸟令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您的生活。她希望您能像一个普通女孩那样，平安喜乐地过一生。」

平安喜乐……

我苦笑一声。

我母亲终究是小看了人心的险恶。

在太傅府那样的豺狼窝里，怎么可能会有平安喜乐。

「我想见他。」

我看着万永，一字一句地说道。

万永似乎有些为难。

「少主，陆统领的身份特殊，现在与您相认，恐怕……」

「不是相认。」我打断他，「是合作。」

我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要萧珩，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化为泡影。」

「我要他跪在我面前，忏悔他犯下的罪孽！」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万永看着我，眼中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定。

他站起身，再次对我行了一礼。

「属下，遵命。」

「今夜子时，城西破庙，陆统领会去见您。」

离开万通票号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行走。

现在，我知道了，在我的身后，一直有人为我提着灯。

陆骁。

这个名字，在我心中反复咀嚼，渐渐带上了一丝不同的滋味。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不仅是为了复仇。

更是为了，当面对他说一声，谢谢。

也想问问他，前世，在我死后，他是不是真的……为我流过泪。

回到与小翠约定的地方，她焦急地迎了上来。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报官了！」

我笑了笑，坐上马车。

「回府吧。」

马车缓缓启动，我掀开车帘，看向远处巍峨的皇城。

萧珩，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