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安,是个假太监。被派去伺候废后裴书意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辈子完了。毕竟,冷宫是什么地方?是失败者的垃圾场。而废后,就是那个被扔掉的最大件的垃圾。可我待了三个月,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朝堂上,新帝和他的宠臣们今天为“如何让猪上树”吵得... 潇湘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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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赵安,是个假太监。

被派去伺候废后裴书意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辈子完了。

毕竟,冷宫是什么地方?是失败者的垃圾场。

而废后,就是那个被扔掉的最大件的垃圾。

可我待了三个月,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朝堂上,新帝和他的宠臣们今天为“如何让猪上树”吵得不可开交,明天又为“天狗食日是不是因为狗粮没喂饱”颁布全国罪己诏。

整个大夏国,被这帮人治理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而我的主子,废后娘娘,正优哉游哉地在冷宫后院……给一头猪刷毛。

她一边刷,一边慢悠悠地递给我一张纸条。

“小安子,把这个想法子递给城防营的王麻子。”

三天后,困扰朝堂数月的南蛮扰边问题,被一个杀猪的伙夫用“猪油泼城墙”的法子解决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给猪挠痒痒的前国母,忽然觉得,这大夏国的天,可能要变了。

不,是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才刚刚开始。

1.冷宫里来了个新太监,哑巴

我叫赵安,是个太监,假的。

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和我那为了二百两银子把我卖进宫的亲爹知。

净身房的公公喝多了,手一抖,给我留了条根。

为了活命,我装了三年哑巴。

宫里人都说我运气不好,刚熬出点资历,就被派到了冷宫。

伺候废后,裴书意。

一个月前,她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现在,她是连宫女都敢啐口水的倒霉蛋。

据说,废后的理由很奇葩。

皇上,也就是咱们那位新登基的陛下李裕,说她看奏折比看他还认真,眼里没有夫君,只有KPI。

李裕觉得这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于是,一道圣旨,皇后就成了废后。

接替她位置的,是柔情似水,能把人腻死的柳贵妃。

柳贵妃的名言是:“陛下,天下大事臣妾不懂,臣妾只懂陛下的心。”

这话李裕爱听。

我提着包袱,踏进冷宫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冷宫的院子,杂草比人高。

裴书意就坐在院子中间的一张破石凳上,手里拿着根木棍,正在地上划拉。

她穿得挺素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头发就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地挽着。

脸上没表情,眼神也没焦点,好像在看地上的蚂蚁搬家。

我走过去,放下包袱,对着她跪下,磕了个头。

反正我是哑巴,礼数到了就行。

她没看我,继续划拉她的地。

我站起来,开始干活。

扫地,除草,擦桌子。

这院子大得离谱,活也多得离谱。

等我把院子收拾出个大概模样,天都黑了。

我累得像条狗,直起腰的时候,听见她开口了。

声音有点沙,但挺好听。

“你叫什么?”

我愣住了。

我是哑巴啊,整个内务府都知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

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

平静得像一口深井,你看不见底,只觉得有点凉。

“我知道你不是哑巴。”

她说着,扔过来一块木牌。

我接住一看,上面刻着两个字:赵安。

是我进宫时登记的名字。

我头皮当场就炸了。

这事儿她怎么知道的?

我的冷汗顺着后脖颈子就流下来了。

在宫里,欺君可是大罪,被发现了,脑袋跟西瓜似的,说切就切。

我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脑子里飞速旋转,想着怎么解释。

是说我嗓子突然好了?还是说我以前是装的,但对娘娘您忠心耿耿?

结果她根本不给我表演的机会。

“行了,起来吧。”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以后在我这儿,不用装。想说话就说,不想说就闭着。只有一个规矩。”

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别骗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转身回屋,留给我一个瘦削的背影。

那天晚上,我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感觉,这个废后,比传闻里那个只知道批奏折的工作狂,要复杂得多。

也危险得多。

2.皇上说,今年的税收要讲究个仪式感

在冷宫的日子,其实挺单调。

裴书意每天就干三件事:看书,种菜,发呆。

她的话很少,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跟我说一句话。

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比如我知道厨房的米缸里还剩三天的米,她就会在我发愁之前,从床底下摸出个钱袋子,让我去内务府采买。

钱不多,但每次都正好够用。

我问她钱哪来的。

她指了指院子角落里那几块被她开垦出来的菜地。

“以前赏给柳贵妃的种子,她嫌俗气不要,我给种了。内务府的采买太监,就好这口新鲜菜。”

我看着那些长得歪七扭八的萝卜白菜,陷入了沉思。

用前朝皇后种的菜,去换钱,再养活这位前朝皇后。

这事儿听起来,怎么那么魔幻呢。

我开始习惯跟她说话了。

“娘娘,您就不怨吗?”

我一边帮她给菜地浇水,一边问。

她头都没抬。

“怨什么?怨李裕蠢,还是怨柳飞絮笨?”

李裕是皇上的名字,柳飞絮是新皇后的闺名。

敢在宫里直呼这俩人名讳的,估计也就她一个了。

“怨他们把您害成这样啊。”

“哦。”

她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我急了。

“就一个哦?”

她终于停下手里的活,看了我一眼。

“不然呢?哭天抢地,然后等李裕良心发现,八抬大轿把我接回去?”

她笑了,嘴角弯了一下,但眼睛里没笑意。

“小安子,你记住,永远别指望一个蠢货会突然变聪明。就像你不能指望一头猪,会突然开始写诗。”

这话糙,理不糙。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么平淡下去的时候,外面的朝堂,开始作妖了。

这天,内务府的老太监刘全,偷偷跑来给我送菜种。

他是我进宫时拜的干爹,人还不错。

他一边塞给我菜种,一边压低声音吐槽。

“哎哟,安子啊,你是不知道,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了干爹?”

“皇上说了,今年收税,不能那么粗鲁。得有创新,有仪式感!”

我听得一头雾水。

“收税……要什么仪式感?”

“皇上说,要让百姓们感受到纳税的快乐和皇恩的浩荡。所以,户部尚书王大人,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刘全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提议,搞一个‘纳税摸彩’活动。”

“纳……纳税摸彩?”

“对!就是每家每户交完税,可以获得一次摸彩的机会。奖品呢,有‘皇家御赐空碗一个’,‘与户部官员合影一次’,甚至还有特等奖——‘由王尚书亲笔题字的‘纳税光荣’牌匾一块’!”

我听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刘全哭丧着脸。

“可不是嘛!皇上龙颜大悦,当场就准了!说这叫‘与民同乐’!现在各州府的折子跟雪片一样飞进京城,都说百姓们为了这个摸彩,都快把官府的门挤破了。”

“挤破门?百姓这么……热情?”

“热情个屁!”刘全压低声音,“是去闹事的!交了粮食,结果摸个空碗回来,谁干啊!好几个地方都出了民乱,官仓都被烧了!王尚书现在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怕被人套麻袋!”

我听得心惊肉跳。

这哪是治国,这简直是过家家。

我把这事当笑话讲给裴书意听。

她正在给院子里那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橘猫梳毛,听完我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她没笑,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王尚知,是柳飞絮的表舅吧?”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

她“嗯”了一声,继续给猫梳毛,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但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

那光很冷,像冬天的冰碴子。

3.一道“红烧肉”圣旨,平了天下

“纳税摸彩”的闹剧,愈演愈烈。

据说,已经有三个郡县的百姓揭竿而起了。

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本朝开国以来的头一遭。

皇上李裕急了。

他天天在朝堂上发脾气,骂户部尚书王尚知是饭桶。

王尚知也委屈啊,这主意明明是你点头的。

但他不敢说,只能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罪。

满朝文武,束手无策。

有人提议派兵镇压,被李裕骂了回去。

“镇压镇压!你们就知道镇压!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在!朕要的是万民归心!不是血流成河!”

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

可问题是怎么让万民归心?

没人知道。

这天,裴书意正在厨房研究一道新菜。

红烧肉。

冷宫的食材有限,她就地取材,用自己种的萝卜代替了肉,加上些酱油冰糖,在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地炖着。

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我闻着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娘娘,您还有心情研究吃的呢。”

我靠在门框上,把今天听来的朝堂笑话又跟她说了一遍。

“听说兵部和户部为谁该为民乱负责,在金銮殿上打起来了。兵部侍郎的帽子都被打飞了。”

裴书意用筷子戳了戳锅里的萝卜,好像没听见。

“小安子。”

她突然开口。

“嗯?娘娘您吩咐。”

“去,找支笔来。”

我愣了一下,赶紧跑回屋里,把我的宝贝——一支快秃了的毛笔和半块墨锭拿了过来。

她净了手,接过笔,想了想,在一张草纸上写了几个字。

字写得很好看,风骨天成。

但内容,让我有点懵。

“秘制红烧肉之方:取五花三层之精肉,切块,辅以八角、桂皮……先炖后收汁,色泽红亮,入口即化,乃人间至味。”

下面还附了几句口诀。

“一钱冰糖,二两酱油,文武火候,缺一不可。”

我拿着这张“菜谱”,不知所措。

“娘娘,这是……”

“你不是跟内务府的刘全关系好吗?”

她把锅盖盖上,火调小了些。

“让他想办法,把这张纸,‘不经意’地掉在皇上的御书房里。”

我脑子“嗡”的一声。

“娘娘!这……这可是欺君!”

“谁欺君了?”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一个废后,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还能飞进御书房?这纸条,自然是某个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为了讨皇上欢心,从民间搜罗来的美食方子。跟冷宫,跟我裴书意,有半点关系吗?”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她把每一步都算好了。

连撇清关系的说辞都替我想好了。

我咬了咬牙,把纸条揣进怀里。

“奴才……明白了。”

两天后,一道史无前例的圣旨,从宫里发往全国。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大意是:朕近日偶得一民间美食“红烧肉”之方,深感其味无穷,不忍独享。特昭告天下,与民同尝。凡纳税之家,皆可凭税引,于官府领取朝廷特供之猪肉三斤,冰糖半斤,酱油一瓶。望天下臣民,家家有肉食,户户闻肉香,共感皇恩浩荡。

这道“红烧肉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老百姓们都懵了。

不搞什么虚头巴脑的摸彩了?交税直接发肉?

还有这种好事?

一时间,原本对官府避之不及的百姓们,纷纷扛着粮食,涌向了官衙。

“官爷,俺是来纳税的!”

“俺也要纳税!俺家的税引呢?快给俺!”

各地的官仓,几天之内,就被粮食堆满了。

那些闹事的百姓,也都扛着锄头回家了。

开玩笑,闹事哪有领猪肉香!

一场即将席卷全国的民乱,就这么被三斤猪肉给化解了。

皇上李裕龙颜大悦。

他在朝堂上,手舞足蹈地赞扬自己。

“看见没有!众爱卿!看见没有!治国,要懂人心!百姓要的是什么?是实在!是猪肉!什么摸彩,俗气!朕的红烧肉,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简,与民同乐!”

户部尚书王尚知,跪在下面,满脸通红。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精心设计的“摸彩”,会输给一碗红烧肉。

而我,站在冷宫的院子里,看着正在给萝卜施肥的裴书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闻到的,不是萝卜的土腥味。

是权谋的味道。

4.边关急报,娘娘说借他们一百个胆

红烧肉的风波,让李裕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民间甚至开始流传“食肉皇”的歌谣。

李裕很是受用,天天在宫里研究菜谱,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治国食神。

他觉得,天下太平了。

但麻烦,总是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来。

这次的麻烦,来自北边的瓦剌。

瓦剌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民风彪悍,年年冬天都要来大夏边关“打秋风”,也就是抢劫。

往年,朝廷都是派兵驻守,给点钱粮,也就打发了。

可今年,瓦剌的胃口特别大。

他们派使者来京城,点名要三样东西。

第一,岁币翻三倍。

第二,开放十个通商口岸。

第三,要大夏和亲,指名道姓,要新皇后柳飞絮的亲妹妹,柳飞雪。

消息传到朝堂,炸了锅。

这哪是纳贡,这简直是勒索!

尤其是第三条,把唾沫星子直接吐到了皇上的脸上。

李裕当场就把瓦剌使者用来装国书的檀木盒子给砸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在金銮殿上咆哮。

“朕的大夏,岂容蛮夷如此羞辱!传朕旨意,发兵!给朕踏平瓦剌王庭!”

兵部尚书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姓陈,闻言赶紧跪了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朕有精兵三十万,难道还怕他区区瓦剌?”

“陛下,国库……国库空虚啊!”

陈尚书老泪纵横。

“前阵子为了那个‘红烧肉’计划,全国上下免费发猪肉,已经把国库的储备粮耗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粮草不足,军饷也发不出来,这仗,没法打啊!”

李裕傻眼了。

他光顾着享受“食肉皇”的美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没钱,打个屁的仗。

可不打,面子上又过不去。

瓦剌使者还在国宾馆里好吃好喝,等着回话呢。

一连几天,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唾沫横飞。

最后,还是柳皇后的表舅,王尚知,又出了个“高招”。

他建议,假意答应瓦剌的条件,先把柳飞雪送去和亲。

然后,在护送的路上,派人假扮山贼,把和亲队伍“截杀”,对外就宣称柳飞雪不幸遇难。

这样一来,既不用真的和亲,又能把责任推给山贼,保全了皇家的颜面。

李裕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

既阴险,又显得自己有谋略。

当场就拍板定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裴书意的时候,她正在搭一个葡萄架。

冷宫的院墙边,有棵野葡萄藤,她想让它爬得好看点。

她听完,手里的锤子差点砸到自己手指。

“他们……真这么决定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震惊。

“是啊,听说柳皇后哭得死去活来,但皇上主意已定,谁劝都没用。”

裴书意没说话。

她放下锤子,走到石凳上坐下,看着天边的浮云,看了很久。

我以为她是在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柳飞雪。

毕竟,都是女人。

过了半晌,她忽然笑了。

“小安子。”

“奴才在。”

“你说,人能蠢到什么地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自言自语道:“我以前以为,李裕只是蠢。现在看来,他是又蠢又毒,还坏得不彻底,天底下最没救的那种。”

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去,告诉刘全。让他找个由头,去一趟国宾馆,给瓦剌使者送点咱们大夏的特产。”

“送什么?”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送十斤……上好的五香炒豆。记得,要炒得脆一点,越嚼越香的那种。”

我彻底糊涂了。

这都火烧眉毛了,送炒豆有什么用?

但看她的表情,我又不敢多问。

我只能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去找了刘全。

三天后,护送柳飞雪和亲的队伍,在京城百姓的唏嘘声中,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据说,柳飞雪在马车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而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问裴书意:“娘娘,瓦剌人要是真信了咱们会和亲,那王尚知的计策,不就……”

裴书意正在给葡萄藤浇水,闻言,头也没回。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们不敢。”

5.一包炒豆,炸出了三千精兵

柳飞雪的和亲队伍,走了五天。

第六天,京城炸了。

一支三千人的瓦剌骑兵,突然出现在京城三十里外的官道上。

他们没有烧杀抢掠,就把路给堵了。

点名要见皇上。

说他们是来“迎接”大夏的和亲公主的。

但是左等右等,没见着人。

他们怀疑大夏是在耍他们,要求李裕给个说法。

三千骑兵,兵临城下。

这下,李裕彻底慌了。

他那套“假扮山贼”的鬼把戏,还没来得及上演,就被人堵在了家门口。

现在的情况是,和亲队伍就在前面不远处,进退两难。

要是把柳飞雪交出去,那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个被蛮夷吓破了胆的怂包。

要是不交,那三千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京城的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

真打起来,胜负难料。

李裕急得在皇宫里团团转,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他把王尚知叫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这就是你的好主意!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王尚知也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陛下息怒,臣……臣也没想到,瓦剌人会来这么一手啊!”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李裕气得把御案上的砚台都给摔了。

就在满朝文武都以为大夏要蒙受奇耻大辱的时候,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瓦剌使者,主动进宫求见。

他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变得恭恭敬敬。

他说,瓦剌王派这三千骑兵来,绝无冒犯之意,纯粹是为了表达对和亲的重视。

既然大夏这边似乎有些不便,他们也不强求。

和亲之事,可以暂缓。

但是,他们有个小小的请求。

李裕一听事情有缓,赶紧问:“什么请求?”

瓦剌使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颗黑乎乎的豆子。

“我们可汗,前几日偶然尝到了贵国的一种小食,惊为天物。这次派兵前来,除了迎接公主,也是想向陛下,求取此物的制作秘方。”

李裕看着那几颗炒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满朝文武,也都面面相觑。

搞出这么大阵仗,就为了一包炒豆?

这瓦剌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李裕将信将疑,但眼下这是最好的台阶。

他当即拍板,不就是炒豆吗?给!要多少给多少!

一场天大的外交危机,就这么被一包五香炒豆给化解了。

瓦剌骑兵心满意足地撤了。

柳飞雪的和亲队伍,也灰溜溜地回了京城。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我觉得这事儿邪门得厉害。

我跑回冷宫,把事情的经过跟裴书意一说。

她正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听完我的话,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安子。”

“奴才在。”

“你说,瓦剌人真的喜欢吃炒豆吗?”

我摇了摇头。

“奴才不知道。但看那架势,不像假的。”

她合上书,看着我,笑了。

“他们当然不喜欢。草原上长大的汉子,喜欢的是大块的牛羊肉,谁会稀罕这磨牙的玩意儿。”

“那他们为什么……”

“因为那包炒豆里,除了五香粉,我还让你加了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撮黑色的粉末。

“这叫‘三日散’。无色无味,吃下去,不会死人,但三天之内,会让人浑身酸软,拉肚子拉到连马都骑不稳。”

我倒吸一口凉气。

“您……您给瓦剌使者下毒?”

“不算毒。”她把粉末吹掉,拍了拍手,“只是让他体验一下我们大夏的水土不服而已。”

我瞬间就明白了。

瓦剌使者吃了加料的炒豆,回去肯定拉稀。

他自然会以为,这是大夏的某种警告或者下马威。

他摸不清深浅,又怕自己带来的人也中了招,战斗力全失,到时候别说耀武扬威,不被人包饺子就不错了。

所以,他才会主动退让,用一个“求秘方”的借口,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一招,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高!实在是高!

我看着裴书意,崇拜得五体投地。

“娘娘,您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她重新拿起书,翻开。

“书上看来的。”

她淡淡地说。

“瓦剌人看似凶悍,实则多疑。对付多疑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吓自己。”

我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尊玉像。

我突然觉得,李裕把她废了,不是伤了自尊。

是捡回了一条命。

6.皇榜寻医,治的是龙体还是江山

瓦剌的事情,让朝堂消停了一阵子。

李裕大概也觉得自己前阵子太丢人,开始装模作样地勤于政事。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所谓的勤政,就是每天坐在御书房里,看几十本奏折,然后把它们分成三堆。

“看着顺眼的”,“看着不顺眼的”,和“看不懂的”。

然后就没然后了。

国家大事,全凭他个人喜好。

这样折腾了两个月,李裕的身体,先垮了。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掉头发,还得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病。

就是,作为男人,不行了。

太医们会诊了无数次,补药喝了三大缸,一点用都没有。

这下,李裕彻底慌了。

江山和男人雄风,哪个更重要?

对李裕来说,显然是后者。

他下了一道圣旨,张贴皇榜,悬赏天下名医。

谁能治好他的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土郎中、江湖骗子,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全涌进了京城。

皇宫的门槛,都快被他们踏破了。

这帮人,本事没有,吹牛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

有说自己是华佗在世的,有说自己是神仙下凡的。

开的方子,也是五花八门。

什么“千年王八尿”,“倒挂蝙蝠屎”,“向东的蚂蚁腿”。

李裕吃了半个月,病没见好,人倒是快被折腾没了。

柳皇后天天在旁边哭哭啼啼,除了哭,啥忙也帮不上。

我把这些当宫廷秘闻讲给裴书意听。

她正在捣鼓她的菜地,尝试嫁接一种新品种的黄瓜。

她听完,只是笑了笑。

“他这不是病,是心虚。”

“心虚?”我不解。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她把一根黄瓜苗小心翼翼地绑在竹竿上。

“他心里清楚,自己坐不稳这把龙椅。日夜忧思,气血不调,身体自然就垮了。这病,根在心里,药石无医。”

“那……就没法子了?”

“有啊。”

她站起来,擦了擦手。

“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走进屋,没一会儿,又拿出一张纸条。

又是让我去找刘全。

我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

“城西三十里,卧牛山,有一道观,名曰‘清心观’。观主姓张,道号‘无为子’,据传有通天彻地之能,擅解天下奇难杂症。”

我皱了皱眉。

“娘娘,这……又是您编的?”

“半真半假。”

她淡淡地说。

“卧牛山确实有座破道观,也确实有个老道士。不过他不叫无为子,他叫张二狗。以前是个剃头匠,后来生意不好,就上山当了道士。通天彻地是假,会算命看相,倒是真的。当年我还在宫外的时候,他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里有大劫,但能逢凶化吉。”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那您让皇上找他,能行吗?”

“能不能治好病,不重要。”

裴书意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熟悉的,算计的光芒。

“重要的是,让皇上相信,他能治好。”

我稀里糊涂地去了。

刘全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关于“卧牛山神医无为子”的传闻,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说书的、卖唱的,把这个无为子吹得神乎其神。

说他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治个把小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风,自然也吹到了李裕的耳朵里。

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一听有这等神人,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派人八抬大轿,去卧牛山“请”神医。

张二狗……哦不,是无为子道长,被请进宫的时候,那排场,比状元游街还大。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留着山羊胡,手里拿着个拂尘,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见了李裕,也不下跪,就那么捻着胡须,上上下下地打量。

李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客客气气地问:“道长,朕这病……”

无为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陛下,你这不是病。”

李裕一惊:“那是什么?”

“是心魔。”

无为子高深莫测地说。

“陛下心中,有愧啊。”

李裕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7.一碗符水,浇熄了龙床的火

无为子道长,成了皇宫里的红人。

他被李裕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但他什么药都不开。

他跟李裕说,陛下的病,是心病。

心病源于愧疚。

要想病好,必须解开这个心结。

李裕问他,自己愧疚什么?

无为子捻着胡须,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陛下,愧对前朝皇后啊。”

这话一出,整个太和殿,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李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胡说!朕……朕何愧之有!是她善妒,是她无德!”

“善妒?”无为子笑了笑,“若真是善妒,柳皇后如何能安稳至今?”

“无德?”他又摇了摇头,“若真是无德,为何‘红烧肉’之策能安天下?为何‘一包炒豆’能退瓦剌兵?”

李裕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两件事,确实是他最得意的功绩。

但他心里隐隐约

约也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

现在被无为子这么一点,他心里那点怀疑,瞬间就放大了。

“道长的意思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为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陛下只需将此符烧成灰,溶于水中,亲自送去冷宫,请废后娘娘饮下。只要她饮下此符水,陛下的心魔,自可痊愈。”

这操作,骚得我脑仁疼。

我躲在殿外偷听,差点笑出声来。

让皇帝,亲自给废后,送一碗符水喝。

这不是治病,这是诛心啊。

李裕犹豫了。

让他去冷宫,见那个他亲手废掉的女人,他拉不下这个脸。

可是,事关自己的男人雄风……

天人交战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李裕妥协了。

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符水,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下,踏进了冷宫的大门。

这是他废后之后,第一次来这里。

院子被我收拾得很干净,裴书意种的那些菜,长势喜人。

她本人,正坐在葡萄架下,看书。

岁月静好得,跟他这个皇帝格格不入。

李裕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尴尬,有心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他觉得,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应该形容枯槁,以泪洗面,而不是这么悠闲自在。

“咳咳。”

李裕清了清嗓子。

裴书意像是才发现他来了,缓缓放下书,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

“罪妾参见陛下。”

那语气,客气得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

李裕的脸更挂不住了。

他把手里的碗往前一递,硬邦邦地说:“这是无为子道长赐的仙符,你……喝了它。”

我站在旁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符水,黑乎乎的,里面飘着纸灰,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娘娘要是发飙,当场把碗砸了,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结果,裴书意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那碗符水。

然后,她伸出手,接了过来。

她连问都没问一句为什么。

就那么当着李裕的面,仰起头,把一整碗符水,喝得干干净净。

一滴都没剩。

喝完,她把空碗递还给李裕,面无表情地说:

“谢陛下赐饮。”

李裕彻底懵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什么“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朕的龙体”,一句都没用上。

人家配合得,比他还干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裴书意重新坐下,拿起书,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那天,李裕是怎么离开冷宫的,我没看清。

我只知道,他的背影,有点狼狈。

当天晚上,宫里就传出消息。

皇上的病,好了。

龙体康泰,龙威重振。

无为子道长,被封为“护国天师”,赏赐无数。

而我,看着正在用清水漱口的裴书意,忍不住问:

“娘娘,那符水……”

她漱完口,吐掉水,淡淡地说:

“锅底灰泡水而已。”

“那您还喝?”

“我不喝,他怎么安心?”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安心了,我们就清静了。”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

她不是在配合李裕治病。

她是在用一种最直接,也是最羞辱的方式告诉他:

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男性尊严,于我而言,不过是喝一碗锅底灰那么简单。

我不在乎。

8.一场大火,烧出了户部的蛀虫

李裕的病好了之后,自信心爆棚。

他觉得,自己连那种“心魔”都能战胜,这天底下,就没他办不成的事。

于是,他又开始作妖了。

这次,他盯上了工部。

他嫌弃皇宫太旧,不够气派,决定推倒重建,修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万国来朝宫”。

这个工程,预算是三百万两白银。

户部尚书王尚知一听,头都大了。

国库里,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哪有钱修宫殿。

他硬着头皮去劝谏,说国库空虚,请陛三思。

结果,被李裕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钱?没钱你们不会想办法吗!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王尚知被骂得没办法,只好回去跟户部的官员们商量。

商量来商量去,他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开源节流。

怎么节流呢?

他们盯上了京城所有官署衙门的修缮款和炭火费。

王尚知下令,今年冬天,所有衙门,一律不准生火取暖,修缮款也全部冻结,统一挪用来修建新宫殿。

这命令一下,怨声载道。

京城的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

不让生火,这官还怎么当?

但没人敢反对,只能忍着。

我跟裴书意说起这事的时候,她正在腌咸菜。

这是她过冬的储备粮。

“他们把冷宫的炭火也给停了?”她问。

我点了点头。

“刘全公公偷偷送来两筐,说省着点用,这个冬天,难熬了。”

裴书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看了看墙角那两小筐木炭,没说话。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被一阵喧哗声惊醒。

我爬起来一看,只见皇宫的东南角,火光冲天。

着火了!

我赶紧叫醒裴书意。

我俩跑到院子里,只见那火,烧得正旺。

看方向,好像是……户部衙门。

第二天,消息传来。

果然是户部衙门着了火。

一场大火,把户部存放账册的库房,烧了个干干净净。

十几年的陈年旧账,全都化为了灰烬。

王尚知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下,麻烦大了。

没了账册,各地的税收怎么核对?官员的俸禄怎么发放?

更重要的是,国库里到底还有多少钱,成了一笔糊涂账。

李裕气得差点当场驾崩。

他下令彻查。

可怎么查?

着火的原因,据说是当晚值班的小吏,因为天太冷,违规在屋里生了个炭盆取暖,结果不小心引燃了案卷。

人证物证俱在。

就是个意外。

可这意外,来得也太巧了。

朝堂上,吵翻了天。

有人弹劾王尚知监管不力,要求革职查办。

王尚知哭着喊冤,说都是没钱闹的。

李裕一个头两个大。

他下令,让所有跟户部有往来的衙门,立刻上报自己手头的账目,希望能重新拼凑出一本总账。

可这么一报,问题更大了。

每个衙门报上来的数字,都跟自己记忆里的对不上。

工部说户部欠了他们五十万两的修桥款。

兵部说户部吞了他们二十万两的军饷。

礼部说户部连祭祀太庙的香火钱都给贪了。

……

一夜之间,户部成了全民公敌,欠了全天下钱。

王尚知百口莫辩。

因为账本烧了,死无对证。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隐隐觉得,这火,烧得蹊跷。

我问裴书意:“娘娘,您说,这火……”

她正在用一个陶罐,煨一锅萝卜汤。

热气氤氲,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安子,”她用勺子搅了搅汤,“你觉得,什么东西,最怕火?”

“纸?”

“不。”她摇了摇头。

“是蛀虫。”

我心里一动。

“您的意思是……”

“一本烂了十几年的烂账,早就被蛀虫啃空了。烧了,对某些人来说,是解脱。”

她盛了一碗汤,递给我。

“喝吧,暖暖身子。”

我接过汤碗,温热的,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但我心里,却比这冬天还冷。

我看着她,她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我知道,这场大火背后,一定有她的影子。

只是我猜不到,她是怎么做到的。

9.一场“大家来找茬”,找出了真凶

户部的大火,成了一桩悬案。

王尚知被暂时停职,关在家里反省。

新宫殿的修建计划,也彻底泡了汤。

李裕焦头烂额,下令成立了一个“查账小组”,由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牵头,誓要把这笔糊涂账算清楚。

可这账,怎么算?

原始凭证都没了,全凭各衙门一张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查了半个月,查出了一屁股烂账,国库的亏空,比想象中还要大三倍。

而且,谁也说不清,钱去哪了。

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王尚知。

都说他监守自盗,一把火烧了证据。

王尚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天,裴书意把我叫到跟前。

她给了我一卷画。

画上画的,是户部库房的平面图,精确到了每一排书架,每一个柜子。

“这是我当年还在中宫时,命人绘制的天下府库图之一。”

她指着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你让刘全找个可靠的人,去火灾现场,找到这个位置。告诉他,往下挖三尺。”

我看着那个位置,上面标注着“丙字柒号架”。

“娘娘,这下面……有什么?”

“没什么。”

她淡淡地说。

“就是当年修建库房时,一个工匠不小心掉下去的一只鞋。”

我:“……”

娘娘,您认真的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找一只鞋有什么用?

但我还是照办了。

我不敢问,问了也白问。

三天后,查账小组那边,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们在火场废墟的“丙字柒号架”下面,挖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藏着一本保存完好的……账本。

不是官方的账本,而是一本黑账。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这些年,王尚知是如何伙同户部的一帮官员,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国库,中饱私囊的。

时间,地点,人物,金额,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他们分赃的记录。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这本黑账一出,朝野震动。

王尚知和他那一派系的官员,全被下了大狱。

抄家的时候,从他家地下室里,搜出了百万两白银。

这下,国库的亏空,有了解释。

李裕气得差点又犯了“心魔”。

他下令,将王尚知等人,斩立决。

一场牵连甚广的贪腐大案,就这么被一本从地底下挖出来的账本,给解决了。

所有人都称赞,是上天有眼,没让奸臣逍遥法外。

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在那个女人的算计之中。

我回到冷宫,裴书意正在给橘猫画像。

那只猫吃得脑满肠肥,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

“娘娘,您……您怎么知道那里有本账本的?”

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放下笔,吹了吹画上的墨迹。

“我不知道。”

“啊?”

“我只是猜,像王尚知那种人,一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看着我,眼神平静。

“贪官都一个德行,既贪婪,又多疑。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人,只会相信白纸黑字。所以,他一定会有一本只有自己知道的真账,记录下所有肮脏事,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用来要挟同伙。”

“那……那只鞋?”

她笑了。

“人都有弱点。王尚知最大的弱点,就是迷信。当年给他家看风水的先生说,他命里缺土,需要在府库的西南角,藏一只土黄色的旧鞋,才能保他官运亨通。”

她顿了顿,继续说:

“那个位置,就是丙字柒号架。我让他往下挖,不是为了找鞋,是为了给他一个‘挖下去’的理由和目标。至于能不能挖出东西,挖出什么东西,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听得一身冷汗。

她根本不知道下面有账本。

她只是利用了王尚知的迷信和贪婪,设了一个局。

一个“大家来找茬”的局。

她把所有线索都摆在明面上:一场蹊跷的大火,一个迷信的贪官,一个精确的地点。

然后,她就等着那帮焦头烂额的查账大臣,自己去把答案找出来。

而她,从头到尾,只是在冷宫里,画了一幅画。

这份心机,这份算计……

我看着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惧。

10.瘟疫来袭,娘娘的药方是……开窗户

王尚知的案子,让朝廷元气大伤。

李裕借机提拔了一批新人,总算是稳住了局面。

他大概是被搞怕了,消停了好一阵子,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老天爷,似乎不想让他清静。

开春之后,京城里,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

起初,只是城南的贫民区,有人发热,咳嗽,几天之内就死了。

官府没当回事,以为是普通的风寒。

可很快,得病的人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太医院束手无策,他们连这是什么病都搞不清楚。

只能用一些虎狼之药,死马当活马医。

结果,病没治好,药死的人倒不少。

李裕吓得不敢出宫,下令封锁京城,任何人不得进出。

但这根本没用,瘟疫已经在城里蔓延开来。

恐慌,比瘟疫传播得更快。

城里米价飞涨,人心惶惶。

我从刘全那里,弄来了一些口罩,让我和裴书意出门时戴着。

冷宫偏僻,倒是暂时还算安全。

“娘娘,外面都说,这是天降不详,是老天爷在惩罚陛下呢。”

我一边用醋熏屋子,一边说。

裴书意正在翻看一本旧医书。

她头都没抬。

“老天爷忙得很,没空管他那点破事。”

“那这瘟疫……”

“每年开春,都会有疫病,只是今年特别严重而已。”

她翻过一页书。

“病,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

“去年江南大水,淹死了不少牲畜。尸体处理不当,腐烂之后,就会滋生瘟疫。开春回暖,人畜流动,自然就带到京城来了。”

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比太医院那帮胡子花白的老头子,看得透彻多了。

“那……有法子治吗?”

“病来如山倒,哪有那么容易治。”

她合上书,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股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治,是防。”

她看着外面萧瑟的院子,说。

“传令下去,不许随地吐痰,饭前便后要洗手,勤开窗,多通风,少去人多的地方聚集。”

我愣住了。

“娘娘,这……这算什么药方?”

这也太……简单了吧?

“这不是药方,这是常识。”

她转过头,看着我。

“但有时候,常识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尤其是对一群被吓破了胆的蠢货而言。”

她又给了我一张纸条。

这次,上面写的不是什么秘方,也不是什么黑料。

就是几句大白话。

“开窗通风,可祛病气。”

“勤洗手,可远病邪。”

“热汤热水,可固本元。”

……

我拿着这张“常识大全”,去找了刘全。

我让他把这些话,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让宫里的小太监们,到处去传唱。

尤其是,要在柳皇后耳边多唱唱。

柳皇后这人,没什么主见,但特别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她一听,觉得这歌谣有道理啊。

“开窗通风,祛病气”,听着就比太医开的那些苦药汤子靠谱。

她立刻下令,整个后宫,所有宫殿,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开着窗户。

所有人,每天必须用热水洗手八遍。

李裕一开始还觉得她胡闹。

但过了几天,他发现,后宫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染上瘟疫。

反倒是他前朝,那些门窗紧闭,天天用草药熏的宫殿,倒了好几个太监。

李裕动心了。

他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下令,将这些“防疫歌谣”,昭告全国。

让所有百姓,都照着做。

一开始,百姓们也不信。

开个窗户就能防瘟疫?骗鬼呢。

但官府强制执行,不做不行。

结果,半个月后,奇迹发生了。

城里染病的人数,开始慢慢下降。

虽然还是有人死,但新发病的,明显少了。

又过了一个月,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竟然就这么……平息了。

虽然也死了不少人,但比起预想中的十室九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裕再次龙颜大悦。

他觉得,这又是自己的功劳。

是他的“防疫歌谣”,感动了上天。

他在朝堂上,大肆吹嘘自己的功绩。

只有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一些最简单的卫生习惯,效果会比他们苦心钻研的药方,还好用?

而我,看着正在院子里,教那只橘猫“洗手”的裴书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瘟疫。

而她,是唯一的解药。

11.皇子选妃,娘娘送了份大礼

瘟疫过后,大夏国总算是迎来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李裕大概也折腾累了,开始琢磨起了皇家的终身大事。

他自己就一个太子,是柳皇后生的,今年刚满十五。

李裕觉得,是时候给太子选妃了。

皇家选妃,是国家大事。

消息一出,京城里所有适龄的官家小姐,都开始蠢蠢欲动。

谁能当上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经过层层筛选,最后有三个候选人,进入了终选。

吏部尚书的女儿,周婉宁。

大将军的孙女,秦悠。

还有柳皇后的亲侄女,柳依依。

这三个人,背景一个比一个硬。

周家是书香门第,三代帝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秦家手握兵权,是镇守北疆的柱石。

柳家,自然是外戚,新贵中的新贵。

选谁当太子妃,就意味着,未来的皇权,将向哪一方势力倾斜。

李裕犯了难。

他既想拉拢文官集团,又不敢得罪武将,还舍不得放弃柳家这个好用的“自己人”。

他天天在御书房里唉声叹气,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我把这“甜蜜的烦恼”告诉裴书意。

她正在给她的葡萄藤剪枝。

去年的葡萄藤,今年已经爬满了整个架子,绿油油的,煞是好看。

她听完,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段多余的枝丫。

“小孩子才做选择。”

她淡淡地说。

“他全都要。”

我没听懂。

“娘娘,太子妃只能有一个啊。”

她笑了。

“谁说太子妃只能有一个?”

我脑子嗡的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

“去,帮我送份礼。”

她从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我。

“送给太子。”

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本书。

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一本……画册。

画上,画的都是历朝历代,有名的“贤后”。

每个贤后旁边,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她们的生平事迹。

什么“班昭续史”,“长孙皇后问政”,“马皇后勤俭”……

画风精美,字迹娟秀,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但这……有什么用?

“太子今年十五了,也该读读史书,学学何为‘贤德’了。”

裴书意把盒子盖上。

“告诉他,这是他一位‘不愿留名的长辈’,送给他的及冠之礼。”

我拿着盒子,心里直打鼓。

但我还是去了。

我通过刘全,把这份“神秘礼物”,送到了太子手里。

太子李瑞,从小被柳皇后娇生惯养,其实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拿到画册,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翻开一看,是些女人的画像和故事,顿时觉得无趣。

但他身边的伴读,是翰林院的一个老学究,一眼就看出了这本画册的不凡。

他把画册里的故事,用太子最喜欢听的评书的口气,讲给了他听。

这个皇后怎么帮皇帝打天下,那个皇后怎么替百姓求情……

太子听得入了迷。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皇后,不只是皇帝的老婆,还可以做这么多“酷”的事情。

他拿着画册,跑去找李裕。

“父皇,父皇,儿臣想好了!”

他一脸兴奋。

“儿臣不要太子妃了!”

李裕正在为选妃的事头疼,一听这话,差点没把茶喷出来。

“胡闹!不选太子妃,你想干嘛?”

“儿臣要把她们三个,都留在身边!”

太子把画册摊开,指着上面的画像。

“周家的姐姐,可以像班昭一样,帮我读书写字,管理东宫的文书。”

“秦家的姐姐,可以像平阳公主一样,帮我操练卫队,保护我的安全。”

“柳家的姐姐……嗯,可以像长孙皇后一样,提醒我不要犯错!”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头头是道。

李裕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只知道斗鸡遛狗的儿子,突然之间,好像长大了,有主见了。

而且,这个主意……

好像……还真不错!

把三家的女儿,都留在太子身边,封为侧妃或者良娣,谁也不得罪,势力也能相互制衡。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解决方案吗?

“好!好!好!”

李裕激动地拍着大腿。

“不愧是朕的儿子!有远见!有魄力!”

他当即下旨,册封周婉宁、秦悠、柳依依,三人同为太子良娣,不分大小,择日一同入主东宫。

一场足以引起朝堂动荡的选妃风波,就这么被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用一种“我全都要”的方式,给解决了。

满朝文武,都对太子的“奇思妙想”,赞不绝口。

都说太子殿下,天纵奇才,有乃父之风。

李裕听了,更是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只有我,看着在院子里,悠然自得地给葡萄浇水的裴书意,心里明白。

什么天纵奇才。

不过是那个女人,随手布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送出的,哪里是一本画册。

分明是,未来几十年,大夏国的权力格局。

12.尘埃落定,原来娘娘图的是……这个

太子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李裕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江山稳固,后继有人,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带着柳皇后,浩浩荡荡地,来了冷宫。

美其名曰,“探望故人”。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手里的扫帚都吓掉了。

我赶紧跑去告诉裴书意。

她正在给那只橘猫搭一个猫爬架,用的是废弃的木料。

她听完,只是“哦”了一声,手里的活都没停。

“娘娘,皇上和皇后都来了!您……您不准备一下?”

我急得团团转。

“准备什么?梳妆打扮,跪地迎接,然后感恩戴德,涕泪横流?”

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

李裕和柳皇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废后裴书意,穿着一身粗布衣,正拿着锤子和钉子,叮叮当当地敲着木头。

一只肥猫,在她脚边打滚。

整个画面,充满了……烟火气。

和他们想象中,那个凄风苦雨的冷宫,完全不一样。

李裕的脸色,有点难看。

柳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嫉妒。

“妹妹,”柳皇后先开了口,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多年不见,妹妹过得……倒也清闲。”

裴书意放下锤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她没有行礼,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托二位的福,还死不了。”

一句话,噎得柳皇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裕的脸黑得像锅底。

“裴书意!朕念在旧情,来看看你,你就是这个态度?”

“不然呢?”裴书意反问,“陛下希望我有什么态度?是感激你把我关在这个院子里,还是感激你没把我饿死?”

“你!”

李裕气得说不出话。

他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面。

他以为她会哭,会求饶,会后悔。

他甚至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准备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她施舍一点点怜悯。

但他没想到,她根本不按他的剧本走。

她平静得,好像他这个皇帝,跟院子里的萝卜白菜,没什么区别。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指责和谩骂,都让他难受。

“裴书意,”李裕深吸一口气,强行找回自己的皇帝威严,“朕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太子已经大婚,国本已固。朕……朕可以考虑,给你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这算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恩典了。

柳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娘娘该不会,真的要出去了吧?

我看着裴书意。

只见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

她说。

“我觉得这里,挺好。”

李裕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裴书意一字一顿,无比清晰,“这里,山清水秀,邻里和睦,地方很大,关键是,房租便宜。”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打算,在这里养老了。”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裕和柳皇后,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只有我,在这一瞬间,彻底明白了。

我明白了她做的所有事。

“红烧肉”退敌,“炒豆”解围,“符水”治病,“账本”反腐,“画册”定国本……

她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权力,更不是为了李裕那个蠢货的回心转意。

她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

让那帮蠢货,别再来烦她。

她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件事。

安安稳稳地,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种她的菜,看她的书,养她的猫。

为此,她不介意顺手,把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扶上一把。

就当是……交物业费了。

我看着她,那个在所有人眼中,被废黜、被遗忘的前皇后。

我忽然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也最强大的女人。

她赢了。

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

李裕最后是怎么走的,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走的时候,背影萧索,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而裴书意,在他走后,重新拿起锤子,敲下了最后一颗钉子。

猫爬架,搭好了。

她抱起那只肥猫,放到架子上,笑着对我说:

“小安子,你看,这像不像……龙椅?”

我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木架子,和上面那只一脸懵懂的猫。

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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