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安,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我娶了乔月,一个除了笑什么都不会的傻子。这是全家,包括我,心照不宣的共识。我娘说她除了脸蛋一无是处,我大姨说她早晚会给许家惹祸。我信了。因为她真的……很呆。我跟她讲《春秋》,她问我一斤米能煮几碗饭。... 潇湘书城

精选章节

我叫许安,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

我娶了乔月,一个除了笑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这是全家,包括我,心照不宣的共识。

我娘说她除了脸蛋一无是处,我大姨说她早晚会给许家惹祸。

我信了。

因为她真的……很呆。我跟她讲《春秋》,她问我一斤米能煮几碗饭。我跟她谈风月,她问我房梁上的蜘蛛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直到我娘六十大寿,那串最贵重的南海珠串不见了。

大姨一口咬定是乔月偷的,人证物证俱全。

我娘气得要写休书,全家都在逼我休妻。

我看着她。

她没哭没闹,甚至没抬头。

她手里拿着一本账本,一支笔,蹲在角落里,像个账房先生一样,嘴里念念有词。

“巳时三刻,东厨领肉三斤,实耗二斤八两,差额二两。”

“午时一刻,大姨房里取走赤金手镯一对,未归账。”

“未时二刻,珠串入当铺,得银三百二十七两,手续费八钱……”

那一刻我才明白。

我家这个傻媳妇,她不是不会说话。

她只是觉得,跟我们这群人说话,浪费口水。

一、我的媳妇,是个傻子

我媳妇乔月,是个傻子。

这不是我说的,是全家说的。

我娘,我大姨,我那几个堂兄表妹,连院里扫地的王婆子都这么说。

她们说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我书房里。

我听着,捏着手里的书卷,心里不是滋味。

可我又没法反驳。

因为乔月,确实挺傻的。

她嫁过来三个月,说过的话,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嗯。”

“好。”

“吃饭了。”

没了。

大部分时候,她就是对我笑。

那种笑,怎么说呢,就是嘴角咧开,眼睛弯着,但里面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

像庙里泥塑的菩萨,看着慈悲,实际上一肚子泥巴。

我娘第一次见她,就拉着我的手,痛心疾首。

“安儿啊,娘知道你老实,可也不能找这么个……木头啊!这以后怎么持家?”

我能说什么?

这门亲事是爹在世时定下的。

乔家也算书香门第,就是家道中落了。听说乔月她爹是个老学究,比我还痴,整天研究什么格物、算学,把家底都折腾光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把闺女的脑子也给耽误了。

我大姨更是直白,嗑着瓜子,眼皮一翻。

“我说姐姐,你就是心善。这种媳妇娶回来,就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早晚是个祸害。”

我尝试过跟乔月沟通。

真的。我很努力。

新婚第二天,我坐在床边,想跟她说说心里话。

“乔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

话没说完,她递给我一块桂花糕。

还是那种空洞洞的笑。

我把桂花糕吃了。有点噎。

后来,我拿我最喜欢的《春秋》给她读。

我读得口干舌燥,声情并茂。

“……故君子之行,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

读完了,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我想,就算她听不懂,总该有点表示吧?

结果她眨巴眨巴眼,问我:“夫君,咱们家厨房那个米缸,直径一尺二寸,高二尺,一斤米大概有七千粒,你说它装满了,够我们吃多久?”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

我跟她讲天下大义,她跟我算米缸。

行。

算米缸是吧?过日子是吧?

我耐着性子,又跟她聊家常。

“乔月啊,你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

她抬头,看着房梁,又问:“夫君,你说那蜘蛛,吐的丝那么细,为什么能吊住它自己,风都吹不断?”

我彻底没话了。

从此,我歇了跟她交流的心思。

她不说,我也不问。

我读我的圣贤书,她算她的一粒米,看她的蜘蛛网。

我们就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租客,互不打扰。

她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安静,还有……好看。

是真的好看。

皮肤白,眼睛大,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不笑的时候,坐在窗边,像一幅画。

可她一笑,画就碎了,只剩下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我娘和我大姨对她的嫌弃,也一天天加深。

一开始,还只是背后说说。

后来,就开始当着面敲打了。

吃饭的时候,我娘会突然叹气。

“唉,这家里的开销,是越来越大了。管家的,要是没个精明脑子,那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往外淌啊。”

说完,就瞟一眼乔月。

乔月呢,正埋头扒饭,嘴边还沾着一粒米。

我看着都替她着急。

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可她没有。她吃完了,拿起手帕,把嘴边的米粒擦掉,然后又对我笑。

空洞洞的。

我大姨更是个中好手。

她一来,家里就没好事。

“哎哟,乔月啊,你看我这新裁的衣裳,料子怎么样?这可是苏杭那边来的‘雨前锦’,一匹就要二十两银子呢!”

乔月抬头,看了看,很认真地说:“颜色太艳,显胖。”

我大姨的脸,当场就绿了。

我在旁边,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我第一次觉得,乔月这傻,好像……还挺有意思。

但这种有意思的时刻太少了。

大部分时候,我还是觉得,娶了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无奈。

我觉得我们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我考我的功名,她当她的傻媳妇。

直到我娘六十大寿那天,家里出事了。

二、一串珠子,砸在我媳妇头上

我娘六十大寿,是许家的大事。

家里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流水席从早上摆到晚上。

我作为长子,自然是要陪着招呼客人。

乔月作为长媳,理论上也该出来应酬。

但我娘没让她出来。

用我娘的话说:“让她出来干嘛?杵在那里,人家问话她都答不上来,丢许家的人。”

于是,乔月就被安排在后院的小厨房里,负责看着一锅给宾客们准备的甜汤。

那差事,丫鬟都能干。

我心里有点不落忍,偷偷跑去看她。

她一个人,蹲在小炉子前面,拿着个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火光映在她脸上,那双平时空洞洞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

她看见我,又是那种熟悉的笑。

“夫君。”

“嗯,”我应了一声,在她旁边蹲下,“累不累?”

她摇头。

“甜汤快好了,你尝尝?”

她说着,就要去拿碗。

我拦住了她,“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我们俩就这么蹲着,谁也不说话。

炉子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

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这里很安静,没有前院的喧嚣和虚伪。

就在这时,我大姨的丫鬟小翠,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大少爷,大少奶奶,不好了!老夫人的珠串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娘那串南海珠串,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据说是外公当年下南洋,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又大又圆,夜里都能发光。

我娘平时都锁在妆匣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戴戴。

今天是大寿,她自然是戴上了。

怎么会不见了?

我拉着乔月,跟着小翠就往前院跑。

一进正厅,就感觉气氛不对。

宾客们都走了,只剩下自家人。

我娘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眼圈红红的。

我大姨在一旁,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哭哭啼啼。

“姐姐,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啊!珠子丢了可以再买,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念想啊!”我娘一拍桌子,眼泪就下来了。

管家和几个管事妈妈,都低着头,站在下面,大气不敢出。

我走上前去,“娘,怎么回事?”

我娘还没说话,大姨先开口了。

“安儿,你可算来了!你快问问,问问你的好媳妇!”

她的手,直直地指向我身后的乔月。

我一愣。

全屋子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乔月身上。

乔月还是那副样子,有点懵,好像没搞清楚状况。

她眨了眨眼,看着我大姨,又看了看我。

我大姨冷笑一声,走到乔月面前。

“乔月,我问你,申时左右,你是不是去过老夫人的房间?”

乔月想了想,点头。

“是。”

我心里又是一“咯噔”。

“你去干嘛了?”大姨追问。

“娘让我去拿她的披风。”乔月回答。

我娘也点了点头,“没错,我是让她去了。当时我觉得有点凉。”

大姨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了。

“这就对了!老夫人的珠串,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之前还好好的戴在脖子上,你去过之后,就没了!”

“我没有拿。”乔月说。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你说你没有就没有?”大姨不依不饶,“谁看见了?当时屋里又没别人!不是你,难道是珠子自己长腿跑了?”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我娘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看着乔月,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失望。

我急了,站出来说:“大姨,话不能这么说。乔月不是那样的人。”

“你当然向着她说话!”大姨把矛头转向我,“安儿啊,你就是太老实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些人,表面看着傻乎乎的,心里指不定怎么算计呢!她乔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吗?看见这么贵重的东西,能不动心?”

这话说得又毒又狠。

直接把乔月钉在了“见钱眼开的穷亲戚”这根柱子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大姨,你这是污蔑!”

“我是不是污蔑,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大姨胸有成竹地说,“要是没拿,自然不怕搜。要是拿了……哼!”

她看向我娘,“姐姐,你说呢?”

我娘闭上眼,点了点头,一脸疲惫。

“搜。”

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了上来,就要去拉乔月的衣服。

我一把将乔月护在身后,“你们敢!”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乔月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回头看她。

她对我摇了摇头。

然后,她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那两个婆子,张开了双臂。

“搜吧。”她说。

那两个字,像两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看着她,她瘦弱的身体,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

可她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害怕。

就好像,她们要搜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人。

三、她说,账,要一笔一笔地算

搜身的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那两个婆子把乔月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连发髻都拆了,除了几根普通的银簪,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口气。

可大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她冷笑着,对旁边的丫鬟小翠使了个眼色。

小翠立刻会意,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东西,用帕子包着。

她走到大姨面前,把东西递了过去。

大姨接过帕子,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支银质的梅花簪。

做工很粗糙,银色也有些发黑,一看就是不值钱的地摊货。

但这支簪子,我认得。

是乔月的。

是她陪嫁里,为数不多的首饰之一。她平时很宝贝,总戴在头上。

我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大姨举起那支簪子,对着众人说:“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这不是……大少奶奶的簪子吗?”一个管事妈妈小声说。

“没错!”大姨的声音像一把锥子,“这支簪子,是在老夫人后窗的墙角下找到的!离当铺的后门,只有几步远!”

“轰”的一下。

整个屋子都炸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乔月。

原来如此。

搜不到,是因为早就脱手了!

这支簪子,就是她匆忙间不小心掉落的!

这个逻辑链,太完美了。

我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乔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

“姐姐,别气,别气!”大姨赶紧扶住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就说吧,这人心隔肚皮!真是家贼难防啊!我们许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东西!”

她转过头,厉声对乔月喝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还不跪下给你娘认错!”

我看着乔月。

她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灯光下,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我以为她会哭,会辩解,会像任何一个被冤枉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

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支簪子,眼神很奇怪。

不是看一件自己的东西,而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物件。

她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好像在研究它的构造。

我急得快疯了。

“乔月!你快说话啊!你解释啊!”

她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过头,看着我,然后,她笑了。

不是那种空洞洞的笑。

这一次,她的眼睛里,有光。

像深夜里,最冷的那颗星。

“夫君,”她说,“别急。”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我娘和大姨。

她没有看她们,而是看了一圈屋里的下人。

管家,管事妈妈,粗使婆子,小丫鬟。

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

“今天,是谁当值,负责采买寿宴的食材?”她问。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一个姓刘的管事妈妈站了出来,小声说:“回……回大少奶奶,是……是奴婢。”

乔月点了点头。

“好,刘妈妈。我问你,今早,你去东市的张屠户那里,买了二十斤猪后臀肉,对不对?”

刘妈妈一愣,“是……是的。”

“张屠户的肉,市价是二十文一斤。你给的,是二十二文一斤。总共,你多给了四十文。账上记的是:采买猪肉,四百四十文。对不对?”

刘妈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我……”

乔月没理她,继续说。

“这多出来的四十文,张屠户找给你了。但是你没入账。你自己收了。”

刘妈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少奶奶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也包括我娘和大姨。

谁也没想到,乔月会突然说这个。

这跟珠串有什么关系?

乔月没停。

她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我大姨的丫鬟,小翠。

就是刚才去找簪子的那个。

“小翠。”

小翠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我问你。昨天下午,你是不是拿着大姨的一件旧衣服,去了‘锦绣阁’成衣铺?”

小翠的脸也白了,“我……我是去了……夫人让我去改改尺寸。”

“是吗?”乔月笑了笑,“可我怎么听说,你是去当掉的。当了二百文钱。钱呢?”

小翠“哇”的一声就哭了。

“大少奶奶,奴婢错了!奴婢是看那衣服旧了,夫人也不会再穿……”

乔月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大姨身上。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看着乔月,她的背影依旧单薄,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像一座山。

一座沉默了很久,即将要喷发的火山。

“大姨。”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该您了。”

“账,要一笔一笔地算。”

四、我的媳妇,她不是人

我大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她大概是没料到,一个她眼里的傻子,会突然发难。

而且一开口,就句句见血。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强作镇定,“现在说的是珠串的事!你扯这些下人的烂事干什么!想转移话题吗?”

“不急。”乔月说。

她走到大堂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移动。

她停在了一张八仙桌旁,上面还摆着没收拾的茶具。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沾了点冷茶,然后,开始画。

所有人都凑过去看。

我也伸长了脖子。

她在画一张图。

一张……我们家后院的平面图。

哪里是厨房,哪里是正房,哪里是下人房,哪里有角门,哪里有狗洞。

画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这是我们家。”她说。

然后,她又在图上,点了一个点。

“这里,是娘的房间。”

接着,又是一个点。

“这里,是后窗外的墙角,发现簪子的地方。”

最后,她画了一条线,连接着墙角和一个代表门洞的方块。

“这里,是通往外面当铺的那条巷子。”

她画完,抬起头,看着我大姨。

“大姨,您说,我偷了珠串,为了销赃,从娘的房间翻后窗出去,跑到巷子里,把珠串给了当铺的伙计。因为太过匆忙,所以不小心把簪子掉在了墙角。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大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说。

“很好。”

乔月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在那张图上,又画了一条线。

一条从厨房,通往娘房间的线。

“我是被安排在后院小厨房看甜汤的。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从厨房,到娘的房间,最近的路,是穿过花园。总共是一百三十步。”

“我申时去拿披风。那个时候,花园里人来人往,都是各家的女眷在赏花。我一路走过去,至少有十几个人看见我。”

她说完,顿了顿,看着众人。

那些被她目光扫到的管事和丫鬟们,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

“问题来了。”

乔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有趣。

“如果我要偷东西,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最多的时候动手?”

“如果我要翻窗,我为什么,不选择一条更僻静的路,而是大摇大摆地从花园穿过去,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去了娘的房间?”

“这不像是偷窃,更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嘿,我要去偷东西了,你们都看着我啊。”

她说完,自己都笑了。

那笑容,让我后背发凉。

太聪明了。

聪明得不像个人。

大姨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巧合!都是巧合!你就是胆大包天!”

“是吗?”乔不理她,手指在图上又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墙角”那个点。

“我们再来看这个簪子。”

“这个墙角,下面是一片松软的泥地,因为常年见不到光,还长了青苔。对不对?”

管家点了点头:“是的,大少奶奶。”

“一支银簪,从头上掉下去,掉在这样的泥地上,会是什么样子?”乔月问。

管家想了想,说:“会……会插进泥里,或者沾上很多泥土和青苔。”

“没错。”乔月看向大姨,“可是,小翠刚刚拿来的那支簪子,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就好像,不是掉下去的,而是……被人小心翼翼,放在那里的。”

大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是惨白。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乔月说完,突然拍了拍手。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府里的账房先生,陈伯。

另一个,是穿着官服的衙役。

而那个衙役,我认识,是京兆府尹手下的张捕头。

我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乔月!你……你竟然报官了?!”

家丑不可外扬啊!

我也有点懵。

乔月却很平静。

她对着张捕头微微行了一礼。

“张捕头,人,可以带进来了。”

张捕头点了点头,往门外一挥手。

两个衙役,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伙计的衣服,满脸惊恐。

我大姨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乔月笑了。

她指着那个伙计,对众人说。

“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是城东‘福记当铺’的朝奉,李四。”

“也是今天下午,收了我娘那串南海珠串的人。”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大姨。

“大姨,现在,您能告诉我,您的丫鬟小翠,为什么会在当铺的账本上,签下您的名字吗?”

五、我娘哭了,大姨尿了

整个正厅,死一样的寂静。

只能听见我大姨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那个叫李四的朝奉,牙齿打颤的声音。

张捕头走上前,对着我娘一拱手。

“许老夫人,我们接到报案,说府上有人监守自盗,并意图栽赃嫁祸。我们查了福记当铺的账本,又审了李四,他全都招了。”

张捕头一脚踹在李四的腿弯上。

李四“扑通”跪倒在地。

“老……老夫人饶命啊!是……是这位夫人,是这位王夫人(我大姨夫家姓王)指使我干的啊!”

李四指着我大姨,哭喊道。

“今天下午,是她的丫鬟小翠拿着珠串来的,说是家里急用钱,要当三百两。当完之后,王夫人又亲自来了一趟,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统一口径,就说是……就说是大少奶奶当的!还让我形容一下大少奶奶的样子,傻乎乎的,不爱说话……”

“胡说!”我大姨突然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有没有,账本上写着呢。”

乔月的声音,凉飕飕地飘了过来。

她从陈伯手里,拿过一本厚厚的账册。

“这是咱们家今年的总账,一直是我在管。”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她……管账?

我怎么不知道?

我娘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乔月翻开账本,翻到某一页。

“大姨,您上个月,从账上支了五十两银子,说是要给表弟请个西席先生,对吗?”

“……对。”

“可是,您并没有请先生。这五十两,您拿去城南的**,输光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大姨失声叫道。

“我还知道,”乔月没理她,继续说,“这个月,您又以给老夫人买寿礼的名义,支了一百两。您确实买了礼物,但只花了二十两。剩下的八十两,您又拿去赌了。也输光了。”

“您前前后后,挪用了公中一百三十两银子。这个窟窿,您补不上了。”

“所以,您就打起了娘这串珠子的主意。”

“您怂恿娘,说寿宴人多手杂,让我这个‘傻子’儿媳出来应酬,只会丢人,不如让她去后院干点杂活。把我支开。”

“然后,您趁着前院热闹,没人注意,偷走了珠串。”

“您让小翠去当掉,换了三百二十七两银子。”

“您打算用这一百三十两,补上账目的窟窿。剩下的近二百两,就归您自己。”

“为了以防万一,您还设计了这一出栽赃嫁祸的戏码。把簪子放在墙角,让李四做伪证,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这个‘傻子’头上。”

“因为傻子,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就算辩解了,也没人信。”

乔月每说一句,我大姨的脸色就白一分。

说到最后,我大姨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

她看着乔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不是在看一个人。

她是在看一个鬼。

一个能洞察人心的鬼。

“大姨,”乔月合上账本,轻轻放在桌上,“我说的,对吗?”

我大姨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股骚臭味,突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她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我娘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是巨大的悲哀。

她看着自己的亲妹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为了钱,为了赌,竟然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而我,从头到尾,都像个木偶一样,呆立在原地。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看着那个站在大堂中央,条理清晰,言辞犀利,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

这……这是我的媳妇?

这是那个只会对我傻笑,问我米缸有多大的乔月?

她不是傻子。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刘妈妈贪了四十文钱。

她知道小翠偷当了旧衣服。

她知道大姨烂赌,挪用公款。

她甚至……连我昨晚偷吃了一块厨房的枣泥糕,可能都知道。

她就像一张网。

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着整个许家。

府里发生的每一件小事,说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

她不说,只是因为她不屑。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把所有牛鬼蛇神,一网打尽的机会。

而今天,大姨亲手把这个机会,送到了她的面前。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我们全家,才是真正的傻子。

而她,是我们这群傻子中间,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六、她不是傻,是懒得理你

张捕头带走了大姨和小翠,还有那个当铺朝奉李四。

挪用公款,加上盗窃和诬告,够大姨喝一壶的了。

我娘哭晕了过去,被丫鬟们扶回了房间。

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最终以这种方式收场。

下人们被遣散了,临走前,他们看乔月的眼神,都带着敬畏。

偌大的正厅,只剩下我和她。

还有一地的狼藉。

我看着她,喉咙发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想问的太多了。

你为什么会管账?

你什么时候发现大姨的问题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

可这些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乔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帮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回家吧。”她说。

声音很轻,很柔和。

就好像,刚才那个在大堂之上,杀伐果断的女战神,不是她一样。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她往我们的小院走。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偷偷看她。

她走得很慢,步子很稳。侧脸在月光下,像一块温润的玉。

我突然觉得,我和她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我以前以为,是我在鸿沟的这边,俯视着对面的她。

现在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在沟底,仰望她的人。

回了屋,她点了灯,给我倒了杯热茶。

“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接过茶杯,手还有点抖。

她在我对面坐下,拿起一本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是一本……《九章算术》。

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

她头也没抬,一边翻书,一边淡淡地说:“说什么?说大姨每天鬼鬼祟祟地出门?说她输了钱回来就找我娘要?还是说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待宰的肥羊?”

“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我喜欢用证据说话。”

她说得轻描淡写。

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那你……报官……就不怕家丑外扬吗?”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她终于从书里抬起了头。

她看着我,眼神很亮。

“夫君,你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得好。”她点了点头,“但是,齐家,不是粉饰太平。家里长了烂肉,就要挖掉。不然,它会烂掉更多的地方。”

“大姨是烂肉。许家的账目,也是烂肉。”

“今天,我只是帮许家,把最烂的那块肉,挖掉了而已。”

“至于家丑……一个敢把亲外甥媳妇往死里整的亲戚,捅出去,丢的不是我们许家的脸,是她王家的脸。”

我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这番道理,比我读的任何一本圣贤书,都来得通透,也来得……狠。

“那……你为什么……要装傻?”我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她听到这个问题,笑了。

这次的笑,不再空洞,也不再冰冷。

带着一点……无奈,和一点点的俏皮。

“夫君,”她说,“我不是装傻。”

“我是真的觉得,很多事情,很无聊。”

“比如,大姨又买了什么新衣服,谁家的丫鬟跟小厮好了,我娘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了……这些事情,你们聊得津津有味,可我听着,就像听天书。”

“我有那时间,还不如算算一度电能用多久……哦不,还不如算算咱们家一个月要吃掉多少粮食,烧掉多少炭。”

“你们觉得我傻,是因为我的脑子,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在你们眼里,人情世故最重要。”

“在我眼里,数字和逻辑,才最重要。”

“我不说话,不是因为我傻,说不出来。”

“是因为我觉得,跟你们讲道理,很累。”

“还不如让你们觉得我傻。傻子,可以避开很多麻烦。”

她说完,对我眨了眨眼。

“你看,今天这个麻烦,不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傻,才自己撞上来的吗?”

我彻底明白了。

什么叫降维打击?

这就叫降维打击。

我们还在第一层,玩着宅斗,争风吃醋,互相算计。

而她,已经在第五层了。

她在用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俯视着我们。

我们是她眼里的NPC,是她生活里,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噪音。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茶水,是苦的。

我的心,也是苦的。

合着我同情了三个月的傻媳妇,其实,一直在同情我这个傻丈夫。

七、我娘说,这个家,以后你媳妇管

第二天,天刚亮,我娘就派人来叫我过去。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替乔月解释?乔月那样的,需要我解释吗?

安慰我娘?我连自己都还没安慰好呢。

硬着头皮进了我娘的房间,发现她已经起来了。

她坐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看见我,她招了招手。

“安儿,过来。”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娘。”

她拉着我的手,拍了拍,叹了口气。

“昨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娘,我没事。”

“是我瞎了眼,”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竟然……竟然没看出来,你大姨她是那样的人……”

“也怪我,识人不清,还冤枉了……乔月。”

说到乔月,我娘的表情很复杂。

有愧疚,有后怕,还有一丝……敬畏。

“安儿啊,你跟我说实话,”她压低了声音,“乔月她……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我苦笑了一下。

“娘,说实话,我跟您一样。我也是昨天,才第一天认识她。”

我娘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们……你们成亲三个月,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惭愧地点了点头。

“她平时,不爱说话,就喜欢看书,算东西。我以为她……脑子跟别人不一样。我也没往深处想。”

我娘沉默了。

良久,她又叹了口气。

这次的叹气,却带着一点释然。

“也好,也好。”

“什么也好?”我不解。

“咱们许家,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我娘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我老了,脑子也糊涂了。你呢,又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这家里的账目,乱七八糟,被人钻了这么多空子,我都不知道。”

“乔月她,心思缜密,手段……也厉害。这管家的大印,交到她手里,我放心。”

我大吃一惊。

“娘!您是说……”

“没错。”我娘拍了拍我的手,眼神坚定,“从今天起,这个家,交给乔月来管。府里上上下下,都听她的。包括我,也包括你。”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能说什么?

反对?我有什么资格反对?

我自己都差点被我大姨骗得要休妻了。

赞成?我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好像我这个一家之主,彻底成了摆设。

正想着,外面丫鬟通报:“老夫人,大少奶奶来了。”

我和我娘对视了一眼。

说曹操,曹操到。

乔月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裙子,头发简单地挽着,没戴任何首饰。

素净得像一棵雨后的小白菜。

她先对着我娘行了一礼。

“娘,您找我?”

她的态度,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恭敬,但疏离。

我娘看着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站起身,从妆匣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乔月啊,过来。”

乔月走过去。

我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钥匙,还有一个代表着当家主母权力的印鉴。

“这个,你拿着。”我娘把盒子递给乔月。

“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委屈你了。”

“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谁要是不听话,你只管处置,不用问我。”

这话说得,已经是把全部的权力,都交出去了。

我以为,乔月会推辞一下。

哪怕是假装的。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结果,乔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伸出两根手指,把那串沉甸甸的钥匙,从盒子里,拈了出来。

对,是“拈”。

就像拈起一根绣花针一样轻松。

她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听了听响声。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娘,问了一句。

“账房的钥匙,是哪一把?”

我娘:“……”

我:“……”

我娘愣了半天,才指着其中一把黄铜钥匙说:“这……这把是。”

“好。”

乔月点了点头,把钥匙收进袖子里。

然后,她对着我娘,又行了一礼。

“谢谢娘。”

“没事的话,我先去查账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留下我和我娘,在屋里,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我看着乔月远去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许家的天,要变了。

一个数字和逻辑的信徒,一个没有感情的查账机器,即将要统治我们这个充满了人情世故的大家庭。

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府里下人们的哀嚎声。

八、全家都在学算术

乔月接管许家的第一天。

府里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傻子”当家主母,要烧出个什么三把火。

结果,一天过去了。

什么动静都没有。

乔月把自己关在账房里,整整一天,没出来。

除了吃饭,就是看账本。

连我都见不到她人。

第二天,还是如此。

第三天,依旧。

府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大少奶奶,到底想干嘛啊?”

“谁知道呢,该不会是看不懂账本吧?”

“有可能,听说她就会傻笑。”

这种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我娘的耳朵里。

我娘也有些坐不住了,把我叫过去。

“安儿,你去看看。乔月她……到底在干什么?这都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只好领命,去了账房。

账房的门关着。

我敲了敲门。

“乔月,是我。”

里面传来她清脆的声音。

“进来。”

我推门进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小小的账房里,堆满了账本。

地上,桌上,全是。

而乔月,正坐在一堆账本中间,手里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纸。

纸上,画满了各种各的表格,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

我看不懂。

但我大受震撼。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头也没抬,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账本。

“我在建模。”

“建……建模?”我听不懂。

“我在把许家过去三年的所有收入和支出,做成一个数据模型。通过这个模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笔钱的流向,找出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她一边说,手里的算盘一边快得飞起。

“比如,我发现,咱们家厨房的采买,每个月都会固定多支出三百文钱。这三百文,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个人在外面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还有,马厩那边,每个月上报的草料,都比实际消耗,多了两捆。一年下来,就是二十四捆。这笔钱,也够一个下人一年的嚼用了。”

“还有针线房,布料的损耗率,常年维持在三成。而正常的损耗,应该在一成半左右。”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圈圈点点。

我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许家,家风清正,勤俭持家。

没想到,内里早就被蛀空成了这个样子。

从管事到马夫,几乎人人都在雁过拔毛。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很简单。”

她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算盘,抬起头看我。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亮得吓人。

“从明天开始,府里实行新的财务制度。”

“所有采买,必须有至少三家店铺的报价单。”

“所有支出,超过五十文的,必须有我和账房先生的双重签字。”

“所有仓库,每个月盘点一次。账实不符的,负责人三倍赔偿。”

“另外,”她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我制作了一套简易的复式记账法,以后府里所有管事,都要学习。每个月底,交一份财务报表给我。”

“学……学习记账?”我结结巴巴地问。

“对。”她点了点头,“学不会的,或者做假账的,直接发卖。”

我倒吸一口凉气。

狠。

太狠了。

这哪是管家啊,这简直就是抄家。

第二天,乔月的新规,就贴在了府门口的告示栏上。

整个许家,炸了。

所有人都以为,新主母是个软柿子。

没想到,是个硬核桃。

还是带铁刺的那种。

当天下午,就有好几个管事妈妈,联合起来,跑到我娘那里去哭诉。

说大少奶奶这是不信任她们,是在折腾人。

她们一辈子,哪见过什么“报表”,什么“复式记账”。

我娘被她们哭得心软,又把我叫了过去。

我还没开口,乔月就自己来了。

她手里,还是拿着那本厚厚的总账。

她一进来,那些哭哭啼啼的管事妈妈,声音立刻小了八度。

乔月没理她们。

她走到我娘面前,把账本翻开。

“娘,您看。这是王管事,她负责府里的布料采买。”

“过去三年,她经手的布料款,总共是三千二百两。”

“我算了算,她至少,从中贪墨了五百两。”

她说完,又翻了一页。

“这是李管事,负责日常杂项。”

“他更厉害。他做的假账,几乎能以假乱真。但是,他算错了一个小数点。”

“就因为这个小数点,我查出来,他三年里,卷走了一千两。”

乔月每说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管事,瘫软在地。

到最后,来告状的七八个管事,全都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我娘看着那本账本,手都在抖。

她一辈子要强,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养了这么多硕鼠。

乔月合上账本。

“娘,这些人,是留,还是发卖,您决定。”

“但是,新规矩,必须执行。”

“谁要是觉得,许家的饭不好吃,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着。”

“但是,想留下来的,就必须守我的规矩。”

“在我的账本上,只有数字,没有人情。”

她说完,转身就走。

整个过程,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就好像,她处理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冰冷的,会动的数字。

那天之后,许家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乔月。

府里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潮。

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一群四五十岁的管事妈妈们,点着灯,戴着老花镜,一边哭,一边学算术。

那场面,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我,看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乔月是对的。

可是,这样的许家,总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太安静了,太有效率了,也……太冷了。

没有了一点人情味。

九、她说,夫君,你挡我光了

乔月的新政,雷厉风行。

半个月下来,效果显著。

府里的开销,直接减少了三成。

仓库里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下人们走路都带风,干活也麻利了。

因为乔月制定了KPI考核。

对,KPI。

这个词,也是她发明的。

她说,就是关键绩效指标。

比如,扫地的,要求地上一根头发都不能有。

做饭的,要求每个月推出一道新菜。

完成的好,有奖金。

完不成的,扣工钱。

一时间,许家上下,充满了内卷的气氛。

连后院喂马的,都开始研究怎么让马的毛色更亮了。

我娘看着这一切,嘴都合不拢。

她现在,见人就夸我给她娶了个好媳妇。

那个曾经被她嫌弃到骨子里的“傻子”,现在成了她口中的“文曲星下凡”。

而我,成了家里最清闲的人。

我什么都不用管。

因为,我也在乔月的KPI考核范围之内。

我的KPI,就是今年秋天,必须考中举人。

要是考不中……

乔月没说会怎么样。

但她当时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后果可能比发卖还严重。

于是,我只能天天待在书房,埋头苦读。

日子过得,比以前还像个书呆子。

这天晚上,我读得头昏脑下,想出去走走。

路过乔月的书房,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我推门进去。

她又在画那种我看不懂的表格。

桌上的灯,把她的侧脸照得像透明的一样。

她太专注了,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我走到她身后,看着她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是……什么?”我问。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我。

“夫君,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我说,“你在忙什么?”

“哦,”她指了指纸上的图,“我在给府里的下人,排个班次表。”

“排班表?”

“对。”她点头,“我发现,很多人,工作时间重叠,效率低下。比如,东院和西院,可以共用一个洒扫的婆子。白天去东院,晚上去西院。”

“还有采买,以前是三个人负责,各买各的,经常买重。现在改成一个人,统一采买,统一配送。”

“这样优化一下,咱们府里,至少可以裁掉五个下人。一年,又能省下三十两银子。”

她说着,眼睛里闪着光。

那种光,我见过。

是学霸看到难题,解出来之后,那种兴奋的光。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堵。

“乔月,”我忍不住说,“你……你不累吗?”

“嗯?”她一愣,好像没听懂我的问题。

“算计这些,不累吗?”我说,“你每天都在跟数字打交道,把每个人都当成一个数字。这样……有意思吗?”

她沉默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些疑惑。

“夫君,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你看,现在府里,井井有条,没人敢偷懒,没人敢贪墨。我们每个月,都能省下很多钱。这些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可以给你买更好的笔墨,可以给娘买更好的补品,还可以……存起来,以后给我们的孩子。”

她提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脸微微红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属于小女儿家的娇羞。

我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可是,我心里那股别扭劲,还是没有消散。

“可是……可是生活,不只是算计啊。”我说,“生活,还有人情,还有……风花雪月。”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

乔月看着我,突然笑了。

“夫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觉得我太冷了,没有人情味。”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人情,有时候,是最大的不公?”

“就因为王管事是娘的远房亲戚,所以她贪了五百两,就可以被原谅吗?”

“就因为李管事跟了许家二十年,所以他做的假账,就可以被容忍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那些勤勤恳恳,安分守己的下人,公平吗?”

“我用数字管家,不是因为我冷血。”

“恰恰相反,是因为,在数字面前,人人平等。”

“这,才是最大的‘人情’。”

她的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发现,我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在“道理”这两个字上,竟然说不过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月光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边。

“夫君,你喜欢风花雪月,我懂。”

“我只是觉得,风花雪月,是建立在吃饱穿暖,家里没有烂账的基础上的。”

“先把地基打好,我们再来慢慢盖楼,好吗?”

她回头,对我笑。

月光下,她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我看着她,心跳得厉害。

我走了过去,想从后面,抱住她。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肩膀时。

她突然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抱了个空,差点闪了腰。

我愣住了。

她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

“夫君,你挡我光了。”

“我在算月亮运行的轨道,你这个位置,正好挡住了我的参照物,那颗北极星。”

我:“……”

行。

算你狠。

风花雪月什么的,果然是我想多了。

在这个女人的脑子里,除了KPI,就是北极星。

十、她说,你们吵架的逻辑不对

自从乔月当家后,家里就没再出过什么幺蛾子。

账目清楚,赏罚分明。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兢兢业业。

连我娘,都收敛了她那爱唠叨的性子,生怕哪句话说不对,被儿媳妇抓住了逻辑漏洞。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我那个嫁到外地的堂妹,许玲,带着夫君回娘家省亲。

麻烦,又来了。

许玲是我叔叔家的女儿,从小就被宠坏了,性子骄纵。

她嫁的夫家姓孙,也是个大户人家。

两口子回来,排场搞得很大,带了十几个下人,拉了好几车的礼物。

一进门,许玲就咋咋乎乎的。

“大伯母!玲儿回来看您啦!”

她对我娘,倒是很亲热。

可她看到乔月的时候,那眼神,就跟看一盘发霉的青菜一样。

“哟,这位就是我的新嫂子吧?”她拉长了调子,“长得……倒是挺齐整的。就是看着,不怎么机灵的样子。”

这话,就有点挑衅了。

我娘的脸,当场就有点挂不住。

乔月呢,还是老样子。

对着许玲,笑了笑。

空洞洞的。

许玲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没趣,也就不再多说。

可到了晚饭的时候,她又开始作妖了。

起因是她夫君孙公子,多看了两眼乔月。

其实也没什么。

孙公子就是个好色的草包,看见好看的女人,都喜欢多看两眼。

可许玲不干了。

她当场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孙朗!你看什么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孙公子被她吼得一脸尴尬。

“我……我没看什么啊。”

“你没看?你当我瞎吗!”许玲指着乔月,“你是不是看上这个狐狸精了!”

“狐狸精”三个字一出来,满桌子的人,脸色都变了。

我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许玲!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怎么不干净了?我说错了吗?”许玲不依不饶,“你看她那副样子,一天到晚不说话,就知道装可怜,勾引男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眼看就要吵起来。

我娘赶紧打圆场。

“好了好了,玲儿,少说两句。你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伯母,您就是心太善了!被她骗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而整个事件的中心,乔月。

她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吃饭,夹菜,喝汤。

仿佛这场闹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吵架。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出新奇的猴戏。

最后,还是孙公子受不了了,拉着许玲,告辞了。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晚上,我回到房间,气还没消。

“这个许玲,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乔月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根针,在缝一个荷包。

听到我的话,她抬起头。

“你觉得,她为什么生气?”

“那还用问?”我说,“她就是嫉妒你长得好看,无理取闹!”

乔月摇了摇头。

“不对。”

“嗯?”

“你没有找到她行为背后的核心逻辑。”她说。

“吵架……还有逻辑?”我愣住了。

“当然。”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很认真地看着我,“任何看似不合理的行为,背后,都有它的内在逻辑。”

“许玲今天晚上的行为,看似是针对我,其实,根源在于她和孙公子之间的关系。”

“哦?”我来了兴趣,“怎么说?”

“根据我的观察,”乔月开始分析,“许玲和孙公子的婚姻,存在着严重的信任危机。许玲对孙公子,极度不自信。这种不自信,导致她需要通过不断地攻击孙公子身边的其他女性,来确认自己的地位。”

“她攻击我,不是因为她真的觉得我是狐狸精。”

“而是因为,我是今天饭桌上,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年轻女性。我只是一个被她随机选中的,用来发泄情绪的靶子。”

“所以,你们跟她吵,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不应该跟她争论,我到底是不是狐狸精。”

“因为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应该做的,是帮她解决她和孙公子之间的信任问题。”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要怎么解决?”

乔月笑了。

“很简单。”

“明天早上,你去告诉许玲。”

“就说,孙公子昨晚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说了一晚上的胡话。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许玲,他最爱的人也是许玲。他还说,许玲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谁都比不上。”

“反正,怎么肉麻怎么说。”

我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撒谎吗?”

“夫君,”乔月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不开窍的学生,“你读的书里,没教过你,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吗?”

“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不是讲道理。”

“而是,给对方一个,她最想要的台阶。”

“许玲想要的,不是真相。她想要的,只是她丈夫爱她的一个证明。”

“我们给她这个证明,她自然就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我看着乔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发现,她不仅懂算术,懂逻辑。

她还懂……人心。

她懂怎么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去平息一场风波。

我突然觉得,有点可怕。

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还装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十一、一封休书,我写的

第二天,我将信将疑,按照乔月教我的话,去找了许玲。

我把那些肉麻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许玲听完,先是怀疑,然后,眼圈就红了。

她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地说。

“我就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

果然,如乔月所料。

许玲的气,全消了。

她不仅不再找乔月的麻烦,还主动跑去道歉。

虽然那道歉,还是很别扭。

“那个……嫂子,昨天……是我不对,我喝多了。”

乔月还是那副样子。

笑了笑,说:“没事。”

然后,继续低头研究她的KPI报表。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许玲和孙公子,又在家里住了两天,就走了。

走的时候,两口子如胶似漆,腻歪得不行。

我看着他们,心里对乔月,是彻底服了。

我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她的世界。

我不再逼她跟我谈风月,而是开始跟她讨论……蜘蛛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她告诉我,那叫引力。

我跟她讨论,太阳和月亮,为什么会东升西落。

她告诉我,那叫天体运动。

我发现,她的世界,远比我的圣贤书,要广阔,要有趣。

我开始迷恋她。

迷恋她看书时,专注的眼神。

迷恋她打算盘时,飞扬的手指。

甚至迷恋她指出我逻辑错误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我会考我的功名,她会管她的家。

我们会成为,整个京城里,最奇怪,但也最和谐的一对夫妻。

直到那天,一封来自乔家的信,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信是乔月的哥哥写来的。

信上说,乔月她爹,那个痴迷格物和算学的老学究,病危了。

想在临死前,再见女儿一面。

乔月看完信,一句话没说。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

第二天,她走出来,眼睛红红的。

她找到我。

“夫君,我们和离吧。”她说。

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平静,“休书,我已经写好了。你签个字就行。”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

上面,是她的笔迹,清秀,但有力。

把所有的理由,都写得清清楚楚。

“乔氏无出,善妒,不敬公婆……”

每一条,都足以让我,名正言顺地休掉她。

也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我攥着那封休书,手抖得厉害。

“我爹快不行了。”她说,“乔家,不能没有男丁。我哥是个不成器的,我得回去,撑起乔家。”

“撑起乔家,跟我们和离,有什么关系?”我吼道。

“我要招婿。”

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看我。

她的目光,飘向了窗外。

“乔家的学问,不能断了传承。我要找一个,能继承我爹衣钵的人。”

“那我呢?”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夫君,”她终于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你很好。”

“你是许家的长子,你有你的责任。你的责任,是光宗耀祖,是考取功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而我的责任,是守住我爹一辈子的心血。”

“我们的路,不一样。”

“分开,对你我,都好。”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逻辑,又是逻辑!”

“乔月,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先算计一下利弊,都要先找一个逻辑,对不对?”

“在你眼里,我们这三个月的夫妻情分,也可以用逻辑来计算,也可以说断就断,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把那封她写的休书,撕了个粉碎。

“我不签!”

然后,我从书案上,拿出纸和笔,重新写了一封。

写完,我把笔,塞到她手里。

“这封,你签。”

她低下头,看着我写的那封休书。

上面只有一句话。

“夫许安,自愿休妻乔氏,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不。

不是休书。

是放妻书。

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我自己身上。

她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砸在纸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原来,这个用逻辑和数字武装起来的女人,也是会哭的。

十二、原来,这才是她的逻辑

我给了乔月一封放妻书。

这件事,在许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娘第一个反对。

她拉着我,老泪纵横。

“安儿,你疯了!乔月这么好的媳妇,你上哪找去!你休了她,娘第一个不答应!”

府里的下人,也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大概觉得,我是中了什么邪。

我什么都没解释。

我只是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决定。

我亲自,送乔月回的乔家。

乔家很破败,院子里的草,都长了一人高。

乔月她爹,躺在床上,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看到乔月,老人家的眼睛里,才有了点光。

乔月她哥,是个唯唯诺诺的中年人,看到我,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把乔月,交到了他手上。

“以后,好好照顾她。”

乔月她哥,一个劲地点头。

我最后看了乔月一眼。

她站在门口,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没说话。

我们之间,好像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鞭,马车缓缓启动。

就在马车转过街角的那一瞬。

我听到,身后传来她的一声呼喊。

“许安!”

我心里一颤,猛地掀开车帘。

她追了上来。

她跑得很快,裙角飞扬,像一只蝴蝶。

她跑到车前,拦住了马。

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我。

“这个,给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一个荷包。

就是那天晚上,她在灯下缝的那个。

荷包上,绣着一棵……奇怪的树。

枝干盘虬,上面还画着很多奇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我们家的族徽。”她喘着气说,“我爹研究了一辈子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你……好好看看。”

说完,她没等我反应,转身就跑了。

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我捏着那个荷包,愣了半天。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书房。

我打开那个荷包。

里面,没有香料,没有情书。

只有一沓厚厚的纸。

纸上,画满了各种各样我看不懂的图形和公式。

我一张一张地看。

看到了最后一张。

上面,是乔月清秀的笔迹。

写着一行字。

“天圆地方,北斗为纲。以此为基,可造经天纬地之器。若成,一人之力,可抵万军。”

“此物凶险,不可落于奸人之手。”

“许家门楣清正,夫君又心怀天下。交给你,我放心。”

“另:此去经年,山高水长,夫君珍重。”

我看着那行字,手里的纸,飘然落地。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她不是要跟我分开。

她不是要招婿。

她爹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算学。

那是一种……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已经被人盯上了。

她回到乔家,不是为了继承什么衣钵。

她是要用她自己,去当一个靶子。

把所有的危险,都吸引到她自己身上。

她写休书,逼我离开,不是因为她不爱我。

恰恰相反,她是在保护我。

保护我这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

保护我们这个,在权谋和杀机面前,不堪一击的许家。

这才是她的逻辑。

一个,超越了所有柴米油盐,超越了所有风花雪月的,最大的逻辑。

那就是,爱。

我冲出书房,冲到马厩。

“备马!快!”

我翻身上马,不要命地往城外跑。

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她。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这个傻子。

这个全世界最聪明的傻子。

她算计了一切,算计了人心,算计了未来。

但她唯一没算到的。

是我这个书呆子,也会有,为了她,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乔月。

等我。

这一次,换我来,做你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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